我的生活从杨桥起步,在这里经历了风风雨雨,尝到了酸酸甜甜。我爱这里的水,爱这里的天,更爱这里的人,他们既是我的老邻居,也是我的老同事,是他们给了我生活的勇气和前行的底气。
越来越想去看看四十年前住过的杨桥,寻找初到马鞍山时的记忆,那是一段温暖了我一辈子的旧时光。
有一天,我在家人的陪同下,沿着联农路向江边走去。我们的脚步停留在那条铁道的旧址上,用眼睛四处搜索着过去的痕迹。突然看见一道斜坡,这不正是当年我每天上下班经过的那条路吗?顺着斜坡下去,最前面的一排房子就是我当年的家。
我像一个孩子似的朝斜坡直奔而去。那条小溪还在,只是变得窄了。不知怎么,溪边居然留有一间破旧的小平房,顿时觉得十分亲切,眼睛被泪珠挡住了视线,显得有些模糊,过去和老邻居相处的情景恍如昨天,在脑海里一幕幕浮现。
那是1963年,我来到马鞍山、来到马钢,炼铁厂分给我一间位于前杨桥的宿舍。长江边的前杨桥被人们称为“二道防线”,是当年马钢最大的家属区之一。但自从我搬到这里,就没见过桥,也许在很多年前确实有桥将那荷塘连接起来吧。这里环境优美,无边的荷塘环绕四周,清幽幽的水上鱼儿悠闲地游弋着。夏天,满塘盛开的荷花香气四溢,娇艳的花朵在微风的鼓动下,摇曳着婀娜的腰肢;秋天,水上是莲蓬、水下是莲藕,偶尔可见水面轻轻地漂浮着一两只椭圆形的木盆,上面坐着扎羊角辫的采莲小姑娘。
我的新房在前杨桥4号,一个16平米的通间。屋前,一条清澈的小溪流向荷塘,跨过小溪就是通往市区和江边料场的铁路。新房的外墙下半截由砖砌成,上半截却是竹篾笆,与邻居间的隔墙也是竹篾芭。篾芭上的石灰已脱落,有些篾芭已破损,邻居家的小孩可以来回穿梭。这样的房子,我们得想办法自己修补。没有工具,只能赤手抓起石灰往竹篾笆上糊。素不相识的邻居也过来帮忙,让我感动之余却又苦于无法报答。房子修好后,按公司规定,我们领来一张双人床、一个方桌和两个方凳;又捡些碎砖头,将朋友送的旧床板支起放锅碗杂物。我们用小扁担挑着被子、箱子从跃进楼搬来,我和爱人在马鞍山的家就这样建成了。
有家了,吃饭就是大事。刚开始,邻居们每天都为我们烧开水,还拎来煤炉教我烧水做饭。天热时,好心的邻居甚至会将烧好的热水连同澡盆一起送来,好让我们下班后能洗个热水澡。但依赖邻居总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我买了煤炉和煤,可是引火柴根本买不到,便将蜂窝煤拿到邻居家烧着了再夹回自己的炉子。有时邻居会送些柴火,每每这时,我总感到过意不去。于是,在上下班的路上,我便特别留意拾捡可生火的树枝木块等。父亲从四川远道而来看我,见到此情景,回家后便买了些木柴和家里不用的旧木家具,从四川用轮船托运给我们当引火柴。此后,爱人常利用休息日上山捡树枝、拾松果、刨树疙瘩……
当时,杨桥的生活用水非常困难,每排十户人家共用一个水龙头,淘米、洗菜、洗衣样样都靠它。头一两年还能凑合,后来那唯一的水龙头也流不出水来了。人们便将水管锯得很矮,再接上一根橡皮管,趴在地上用嘴吸,等水流出来后,赶紧将盆、壶、铝锅等凡是能盛水的用具都搬来接水。我下班晚,只好等到夜里十点后,大家都忙完了,才去借来皮管,连夜洗刷。即使寒冬腊月,也照例要在冰天雪地里洗刷一番。床单衣物之类大件只能到塘里清洗,池塘里的水很清。不知道哪位好心人搭了一条长长的跳板,直通深水区,即使洗大件也不会蹚到浑水。
那年初春,天气尚寒,我们决定回老家生孩子。但是在动身的前一天晚上,我肚子疼痛难忍,呻吟了整整一夜,爱人也束手无策。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隔壁老太来了,她说整晚都听见我在呻吟,便一面催促爱人赶快去厂里打电话要救护车,一面又将邻居叫来帮忙。有的拿包被,有的拿衣服尿布,有的帮我带上饭碗,有的还找来保姆……车一到,便将我抬上了救护车。刚到医院孩子就顺产了,高兴之际更觉得特别感激邻居。可是出院后仅仅两天,我便高烧不退、一直昏迷,又住进医院,医生诊断为产后寒。一位邻居知道后,立即赶到医院将孩子抱到她家喂养,让自己的孩子断了奶。我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孩子长得又白又胖,见人都会笑了。
那时的夏天,晚饭后,每家都将木床搬到门外,聊起家长里短。大人们摇着蒲扇为孩子们赶蚊虫,孩子们嬉戏打闹一阵后,在妈妈的蒲扇下进入梦乡。那时,我喜欢静静地躺着,眼望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发呆;更喜欢一个人沿着塘边的小路悠悠地走,享受满池塘的荷香。水清澈得与天连成一体,真是月华如水啊,只觉得自己正走在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里,看见荷花仙子翩翩起舞……
不远处,焕发新姿的马钢厂区将我的记忆拉回。在各方面的不懈努力下,马钢实现了新的跨越式发展,一代又一代马钢人的生活也随着企业的蒸蒸日上而红红火火。感谢那时温暖,杨桥的生活经历是我永远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