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梧桐,尤其不喜欢飞花扬絮时的梧桐,丝绒般的毛絮扑进眼鼻,喷嚏一个接一个,眼泪一把又一把,苦不堪言又惹人误会。听说市里有的路挖去梧桐,栽了银杏、樟树什么的,成了既美丽又不使人“热泪盈眶”的景观路。
然而,家是搬不走的,家的周围栽种什么树,你喜欢或是不喜欢,它们就在那里。附近的国年路、政熙路、国顺路等数条马路两侧,几乎清一色都是梧桐树,少说也有七八十年了,老干虬枝不仅“合纵”且“连横”了,成了一条条遮天蔽日的树巷。这“邻居”如何躲得开呢?
尤其躲不开的是国年路,“经世书局”就掩映在高大又密匝的梧桐树下。这几年只要不因疫情封控,我几乎每天都“泡”在这里,从书柜里抽一本契诃夫或者尼采、莫泊桑……累了,就朝窗外抬望眼,这窗前有树三株,皆是梧桐。望穿枝干大叶儿,便是涌动或是散淡的天光云影,窗棂下阳光洒落,马路上色彩斑斓。我在书局的怀抱里,书局在梧桐的怀抱里。
人有时也会“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何况飞花扬絮的“不适”也只月余。凭窗坐在书局,只要抬头仰望,除了梧桐还是梧桐,我每天总要痴痴地看它几回,凝视久了也就“日久生情”,它枝杆交集、叶片交合、光影明暗交织,偌大的树冠迷离、静谧、深邃。
今年是暖秋,依然是满满的树叶,粗大的主干枝杈上仍有枝绿叶嫩的新生,轻盈窈窕,让人想起春之舞;树梢头,深碧的叶昂扬向上,这是夏天最后的蓬勃;秋的风霜将少许的叶染成微黄、褐黄;而有的叶已憔悴成枯黄、焦黑,随风而逝,冬寒的萧瑟可见一斑。一株树交织了春夏秋冬,像极了人生岁月。树巷两旁的深宅大院,围墙上瀑泻的藤萝,营造出朦胧、幽谧、素雅、永恒的诗境,构成一幅隽永的水彩画卷。这是上海一隅,也是上海风情。
嗅着书香,凝眸桐巷。岁月悠悠,余生若此,咋不让人心生欢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