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轩
天色逐渐深了起来,我将身上的大衣捂紧,哈了一口气暖了一下冻僵的双手。行色匆匆地赶着路。今天是我外婆八十大寿的日子。
外婆家住在老城区,房子就与二姨家紧挨着,两家轮流准备饭食,到点便一起吃,已经工作了的三个表姐也基本天天晚上都来吃饭。而大舅一家早些年挣了不少钱,翻盖了老家大院,见外婆在这老城区住得习惯了,便只带了妻子儿女住到大院,而小姨则是嫁到了城的另一头,时不时也带着老公儿子来串门。今晚,大家从四面八方赶到这个老屋子里,为老人家庆祝生日。
我到得比较早,还没有一个客人到。我在门口唤了一声二姨,便走进了外婆的屋里头儿,坐下烤起了火。第二个到的是大舅一家,先是大舅,油光满面的脸被吹得黝黑,染上了红影,脸上挂着笑。问了声好后,他便从兜里拿出了一个鼓鼓的红包,递给了外婆:“我一个做生意的也不知道送你些啥,想买些啥就花这些钱吧!”外婆嗔怪道:“这段时间每次来都给那么多钱,我又花不了那么多,拿着,这是妈给你的。”说着便也掏出了一个红包,似乎不比前一个小得了多少。大舅摸摸鼻子咧嘴笑了笑,没收下,而是小鬼头似的直接蹦到了火炉边与我寒暄起来。老人家楞了一下,马上又把红包塞给了紧跟着进来的小表弟。小表弟的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不过当他看见向他走来的大舅时又青了脸,径直往外跑。舅母无奈地笑了笑,问了声好便直接到二姨家帮忙做饭了。
很快,小姨一家也来了,小姨是专职主妇,平时在家没事便学着做些糕点,每次来都会带些她新学会做的点式,让大家来把把关。这次,她提了一个大奶油蛋糕来。虽说外婆并没有血糖血脂之类的病,但小姨还是贴心地用了没那么肥腻的动物奶油,一进屋便香气四溢,放下蛋糕后,嘴最碎的小姨来了,屋里的人马上就唠了起来。小姨的儿子与老公是外地人,不讲本地话所以插不上嘴,不过脸上也都漾着淡淡的暖意。
一声亲切的嗓音在门口响起,还围着围裙的二姨从门口走了进来,手上还抓着两三块茶叶饼。二姨父老家盛产茶叶,离这儿也不算远,而外婆又喜欢喝茶,所以二姨平时随二姨父回老家时总不忘提回两扎茶叶,这次老人家大寿,便专门为此跑了一趟。“妈,这茶叶当地人说喝了可以眼明心亮,您没事就喝点儿吧!”外婆接过这几块茶饼,隔壁屋里头儿传来了舅妈的唤声:“开饭啦!”
菜摆上了桌,热腾腾的冒着烟,而表姐还没到,大家便坐在餐桌边上聊着家常。很快,表姐与她的男朋友提着好几个袋子出现在了楼道口,严厉的小姨脸上稍有愠色,看到了外婆高兴的模样,脸上缓和了些,叫大家开始吃饭。吃饭时大家有说有笑,只有表姐时不时捧着手机,有时还走出去打电话,所以吃得并不尽兴。晚饭结束后,不急着洗碗,大家打开了蛋糕盒,准备切蛋糕。这时表姐也终于放下了手机,拿起了进门便丢在角落的袋子,“外婆,这是送你的一些保健品。”袋子里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果,装在一个卖相不好看的盒子里,盒子上印着一个不出名的品牌。外婆虽不识字,但从这包装上也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便问道:“这是什么啊,阿华?”“这是我和我老公最近在卖的,是个保健产品,你要是觉得有效的话,以后还能找我买呀!”“买?”“是啊,大家要是也想要的直接微信找我买呀,不买也可以多帮我转一下朋友圈,宣传一下啦。”小姨脸色变了。
“你,不是在做微商吧?”屋子里如死般沉寂。表姐脸上挤出了笑容:“是的。”风“沙沙”的吹进屋内,像在嚎叫,刚点上的蜡烛摇曳不定,舅母、两个姨父算是半个外人,脸上都堆着尴尬的笑,其他人则是沉默不语,连不懂微商是什么的外婆的嘴角也有些许抽动。似乎是为了打破凝固住了的空气,表姐仍自顾自地说着,甚至还掏出手机让大家看了些图。“你们不用担心我,这赚的可多了,一点也不辛苦,你们要是也想赚点外快就来找我吧。”说着,便开始了点名式的询问,可几乎所有人都婉拒了她,严厉的小姨甚至叫她别干这活儿了,去找份正经工作。她的笑容愈发僵硬,最后缠上了外婆。老人家心软,哪经得住宝贝外孙女的这软磨硬泡,便点了头,不但收下了那一盒,还出钱把她带来的几盒都买下了。小姨敛了笑,眼瞪圆了,脸上收了和气:“够了!阿华,你闹够了没!”二姨也看不下去了,柔声劝道:“这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妈年级大了,吃坏了身子就糟了。”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劝上了。而表姐像是死了心,似头犟老牛,直接吵上了。她越说气势越是不足。她的男友毕竟还未过门,不好掺和这事,她孤立无援,终于爆发:“你们这些没文化的乡巴佬,说了也不懂,活该挣不着钱!”小姨是个有文化素养的人,本想发作,却突然想起二姨家虽挺富足,但是二姨的确没什么文化,这可谓是骂得很恶毒了。她急忙望向二姨,只见二姨眼里丢了光,脸上一下扑了层黑云,整个人的“气”似乎被压了下去,本来就精瘦的身材显得更瘦小了。可不知是否因为信佛的原因,二姨的表情很快复了样,只是似乎非常疲惫。只对表姐说了句:“把那几个盒子拿到你外婆房间,放着罢!”二姨与表姐几乎每天晚饭都在一起吃,大姨过世的早,早就把表姐当成了亲女儿,小姨见二姨这样,也就泄了气一样。
我起身,走出外婆家,云出来了,遮了月光。风愈发的大了,我拢了拢大衣,感觉比来的时候更冷了。老城区里本来亮着零星几户暖灯都灭了,我走进了风里,默默地祝外婆,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