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燕
大火飘光,炎气酷热。家乡的水稻成熟了,一台台收割机长驱直入。几天工夫,汪洋稻海就颗粒归仓,让人惊叹现代农业科技的智能高效,不由得想起从前“双抢”时割稻的情景。
双抢指的是抢种抢收。先割早稻,再栽晚稻秧。早稻一般在大暑左右收割,晚稻秧必须在立秋前栽完。时间紧,任务重。每到双抢季,村庄里全员出动,男女老少,头戴草帽,提刀拎壶,扛担推车,浩浩荡荡向田野进发。一眼望去,蓝天下万顷稻田似一张金黄的大毯子铺在大地上。人们手挥镰刀,一齐将割下的稻把举过头顶,宛如升起一道虹。
我从上初中起就跟着父亲割稻。割稻不是什么技术活,农村的孩子都会干。左手抓稻秆,右手握镰刀,刺啦一声,一种植物汁液的新鲜气息混合着稻叶焦黄的味道扑面而来。稻穗粒粒饱满,沉甸甸的让人欢喜。稻叶却扎手又扎脸,刺得皮肤又痒又疼。割稻时腿要打直,腰要弯下去,从右到左,六棵一列,一行一行收割。弯腰割稻,最累的是腰,一趟还未过半,腰就酸得直不起来了。这时我就顺势蹲着割,父亲看见了,大声提醒我:“做事要有正经相!没有样子什么事都干不好!”日上三竿,火天热地,上无纤云下无微风,口苦唇燥,腿重腰麻,汗流得睁不开眼。那时候就特别能体会古人的诗句“田水沸如汤,背汗湿如泼”“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个中滋味。前面还有千棵万棵的稻子在等着你呢,在庄稼地里,最能锻炼一个人的耐力。我二叔家的两个堂弟,十来岁就跟着大人干双抢,晒得黢黑,割稻栽秧样样能行,后来双双考上了大学。所以能吃得了割稻的苦,学习的苦实在是小菜一碟。
稻子经烈日暴晒后,我就要摞稻铺、捆稻把。这些活比割稻轻松,只是稻铺下藏着的小青蛇常常吓得我胆战心惊。比较有趣的是晚上打稻,场地上支几根竹竿拉条电线,挂上几个100瓦的大灯泡,灯火通明。脱谷机轰轰作响,稻把往飞速旋转的滚筒上一放,噼里啪啦稻粒四溅,几秒工夫稻秆就光秃秃的。通常一家打稻,左邻右舍都会来帮忙。小孩就在旁边递稻把和划拉草屑,没事了就在草垛旁玩游击战,等主人家送来西瓜、糕饼,我们就一哄而上尽情享用。场地上蚊虫围着灯光乱舞,青蛙鼓叫,一弯初月挂在当空,夏的夜幕完全拉开,热气腾腾的一天结束了。
收获了新稻,最期待的自然是“吃新米”了。新米熬的粥,米汤浓稠,乳白似浆;新米煮的饭,又白又香。一碗白米饭,是一棵稻子从春到夏栉风沐雨的结晶,那绵长的饭香似生活的回甘,滋润着每一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