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传海

家乡村口的老堰潭开建于何时不得而知，但爷奶们讲先辈们建村子时就开挖了。老堰潭四方四正，有三四亩大小。堰潭埂就是出村的大路，每个进出村子的人都可以看见它。它的上边是旱地，下边有水田。南边是一条小河沟，小河沟的流水，从西南角长着几棵柳树的地方注入堰潭。堰水深处有一人多，水欠则引之，水满则闭之，从没干涸。

老堰潭是村子的大洗盆：平日里，村里人下地干活回来，总要先拐到村口的堰潭洗刷一番，洗去满身的泥土，淘净挖回来的野菜、猪草。老堰潭是村子的大沤坑：日常，哪家收割了新麻、新伐了做家具的木料，都要将其沉到堰潭里沤一阵子。老堰潭是村子里驴、马、牛的大茶碗：一年四季，村里的驴、马、牛，每日都要到潭里饮两次水。它们前腿刚一站到潭边，便低头呼呼地海饮起来。我第一次看到时，曾担心它们会不会一口气把一潭水饮干，以至于时常清晰地听到它们那呼呼的饮水声。

老堰潭的主要功用是供全村洗刷家具、淘洗猪草、浇灌树木、牲畜饮用及和泥脱坯、盖房起屋等。

村口的老堰潭最热闹的时候，是每年的春节之前。那个时候各家都要把坐了一年的桌椅板凳、锅拍子及藏了很久的萝卜白菜等，拿到堰潭洗刷一番。不见木纹的桌椅板凳、锅拍子等，经过一番浸泡、洗刷，总能干干净净、白白亮亮。萝卜白菜虽然还要在下锅前再用井水淘洗一遍，但它们已经一清二白了。虽然天气寒冷，但为迎接新年而洗涮的大人小孩，总是格外开心。他们一开心，整个堰潭也就跟着热闹起来了。

一年四季，除了寒冬腊月冰封之时，村口的堰潭就像皮影戏的白色幕布，时时倒映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影像：有学生上下学的，有村民扛着镢头、犁耙驱赶着牛出工的，有扛着装满红薯断秧、青菜叶子和杂草、大倭瓜小红薯箩筐走回村子的，偶尔还有骑车串户的干部、挎包提篮走亲戚的来客……只要有人从堰潭埂上走过，那堰潭边就显得格外活跃和兴奋，在坡头等待家人的老人更是跟着高兴不已。

老堰潭一如祖母的眼睛，深情地望着过往的人们。它望见过荷锄晚归的祖父，看到过母亲过门的花轿，也见证了村庄的沧海桑田。如果说奔腾的河流属于山野，那老家村口平静的堰潭则属于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