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其

每逢元宵佳节，昔日故乡出龙灯的情景亦总浮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挥之不去。我清楚地记得孩提时代，一过大年初三，故乡家家户户的父辈就忙着斩竹头、劈竹篾，为儿孙们扎制灯笼，做好正月半夜里出灯的准备。灯笼的骨架扎成后，再在灯笼的底部横扎上一根竹爿，竹爿中间竖一只钉子，用来插蜡烛。然后给灯糊上一层透明度好的薄纸，颜色根据各自的爱好而定，主要有红黄橙绿四色。考究一点的在糊好的灯上再刷一遍桐油，使灯笼更透亮、结实、耐用，不怕雨淋。故乡的这些土制灯笼虽不如大都市里塑料制的灯笼大气漂亮，但亦只只神形兼备、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深得乡民的喜爱，使孩子们乐不可支。不管提着还是挂着，都是故乡元宵节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正月十五一吃好夜饭，村里出灯的人手提各种灯笼，先到预先指定好的一块场地上集中听唱花灯。这种自娱自乐的唱花灯，有两人搭唱的，有一人独唱的，亦有一问一答唱的，虽内容年年重复，但传承千年，百听不厌，故大部分唱词至今我仍记得。如：“一蹦一跳是兔子灯、二头蹊跷是腰菱灯、长长扁扁是蚌壳灯、的滚里圆是西瓜灯、四蹄转圈是走马灯、会跳龙门是鲤鱼灯、吉星高照是状元灯、田角里点着望田灯、场角上竖起塔杆灯、田野里游动着出龙灯、天空中扭动的是架鹞灯、财主家挂起富贵灯、穷人家高悬长命灯，富贵不及长命好，财主看了心里恨。”“头上一天星、脚下一地灯、灯碰灯来人轧人。碰灯轧人真开心，灯是多来唱不尽，人是多来数不清，我唱灯来大家听，老人耳聋听不清，小囝亦没长记性，听不清来没记性，勿要紧来勿要紧，明年我再来唱侬听……”个个听得喜笑颜开。

大家听完唱花灯就拎着各种点亮了蜡烛的灯笼兴高采烈地出灯去了。由拎状元灯的在前，其他人自觉地依次跟在后面，边喊“出灯了，出灯了”，边向村野走去。眨眼间各村的灯笼闪着烛光，像无数条火龙，纵横交错地游动在田野、河边、桥上……乡亲们称此为“出龙灯”。最好看的是放鹞子的人在放高了的鹞子的鹞线上架的鹞灯。一根鹞线上往往要架上十几盏灯，那无数条鹞灯悬挂在夜空中作“S ”形扭动，好似无数条火龙欲腾天庭，蔚为壮观！此刻月光如水的村野里，出龙灯的人群摩肩接踵，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荡漾在夜空，寂寞的村野一片沸腾。

每年的元宵节夜，婆妈婶嫂最开心的莫过于出灯“走三桥”了，这夜她们穿新衣、戴头花、打扮得像去走亲眷回娘家似的，个个神采奕奕、笑语连连。所谓“走三桥”就是出龙灯的人一定要走过三座桥后才能回家，且一桥一过不得重复。故领队的在出灯前先要想好出灯时要走的路线。据传，出灯“走三桥”可除百病，特别是妇科病，所以出灯“走三桥”的人群里总是姑娘、少妇居多。正如陈金浩的《松江竹枝词》云：“元宵踏月闹春街，同走三桥笑堕钗。一路看灯归去晚，却嫌露湿牡丹鞋。”又如《梦香词》曰：“好因却病走三桥，姐妹共有邀。”顾禄的《清嘉录》云：“妇女相率宵行以却病，必历三桥而止，谓之走三桥。”

我故乡灯店里把上元灯写成状元灯，这是商家利用父辈们总想望儿孙辈能考中状元做大官来荣宗耀祖的心理。这一改果真诱得父辈们竞相抢购“状元灯”。商家钱赚得乐了，父辈们看着儿孙提起状元灯亦乐了，可谓是一改双赢，可上元灯被篡改的冤案却沉冤难雪。

故乡元宵夜出灯虽不如大都市里那样火树银花不夜天、宝马雕车香满路，但亦错落有致、疏密成趣、静中有闹、令人心驰神往，流连忘返。我深深怀念故乡元宵节的土制灯笼，怀念提着灯笼去“走三桥”那趣味盎然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