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静
又是一年开学季,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出售着各式颜色艳丽、图案漂亮的塑料书皮,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从前和父亲一起包书衣的青葱岁月。
小时候,每逢开学发新书是我最期盼的事,崭新的课本,随手一翻,里面精妙形象的插图,妙趣横生的故事,总让我爱不释手,深嗅一口,还带着浓浓的书香味儿。
父亲当年在村小教书,平日里,他最爱读书,也十分爱惜书本。那些时日,父亲忙完一切,总会坐在灯下亲手为我包上书衣。包书衣是一项技术活,首先准备一把剪刀和几张报纸,也可是稍厚一些的牛皮纸或旧年的挂历,将纸平摊开在八仙桌上,然后包住书本对折压平,量出适当的长和宽,再用铅笔在四周做上标记,使其完全紧紧地将书裹住,最后裁剪书脊两边多余的纸条,将纸分别从封面和封底折进去。
父亲在忙碌的时候,我最喜欢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昏黄的灯影里,父亲的背挺得笔直,他包书衣时极认真,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仿佛他不是在包书衣,而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不多时,一本本崭新的课本穿上了花花绿绿的外衣。
父亲包的书衣尺寸不大不小,严丝合缝,连折痕都横平竖直,堪称完美。这时,父亲就像完成了一项大工程,长长地舒上一口气。他一边给我写上名字,一边郑重地叮嘱我,知识就是财富,要爱惜书本、认真读书。我总会在一旁,认真地聆听,将父亲的教诲深深记在心底。
开学后,有些同学才过了半学期,课本已经没有了书面和书背页,书角也卷成大花卷,这时老师就会批评他:“你把书两面都吃了吗?瞧瞧你对书本多不爱惜!”被批评的同学羞愧地低下头,而我的书,有父亲包的书衣,干干净净,揭去书衣,封面依然崭新,再看看同学们早已破烂不堪的书本,我心里美滋滋的。
包书衣让每一个开学日都充满了仪式感,后来,我背着父亲包的书,踏进了师范学校的大门。受父亲的影响,我爱书、惜书,对书本始终怀有敬畏之心,读书亦成为我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女儿读小学后,开学伊始,我都会和她一起用收集的海报或广告纸,郑重其事地为那些崭新的书本穿上平平实实、有棱有角的书衣。
著名作家孙犁,一生嗜书、惜书,他从小就养成了给书包书衣的习惯,所有藏书包好后,都用毛笔一一写上书名,为“消磨时日,排遣郁积”,他还将自己的读书感受用随笔记录下来,著成一本《书衣文录》,形成独特的“书衣文体”。
也许,包书衣的初衷是为了避免书籍污损。书衣不语,记忆永恒,时隔多年,父亲为我包过的那些书衣,隔着久远的时光,已褪色泛黄,但父亲对我的爱却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