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存礼
回想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时在乡村教书那会儿,每逢春节之前,上门求写春联的人总是不断,我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红人。
春节贴春联,是中国百姓的习俗,乡村尤盛。大门要贴,二门、房门窗户也贴,连牛棚、猪圈、鸡笼都要贴。
乡下人对老师尤为尊重,更何况是请到家里写春联的老师。早早就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八仙桌抬到了堂屋中央一进门,先净手,再端热茶,这才把早已裁好的红纸拿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到桌子上,再一一介绍要贴在哪些门上,这样,确实为我节约了不少时间。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先写大门,大门的红纸与其他门不同,大红洒金,红艳艳、金灿灿,纸张也大了许多,几乎可以贴个满门。然后是二门、房门等,纸张次第小了,有的甚至是长仅过一尺、宽仅足二寸的红纸条。一个也不能少,一处也不可丢。如此这般,一家也要七八副新年吉庆的春联。
大小毛笔和墨汁均须自带,毛笔先用热水润开,这才蘸墨、舔笔。伫立片刻,短暂凝思,因户因人,遴选出要写的春联,这才按字数把纸叠出格子,凝神屏气泼墨挥毫。头几个字写出之后,主人家自会上前双手秉纸,跟着我写字的节奏,缓缓后退。围观的人确实不少,在他们眼中,教书先生,特别是教中学语文的先生所写出来的字,肯定是好之又好。老年人说,这字稳重;年轻人说,这字带劲;小媳妇说,这字像花。在赞不绝口中,涨了力量,来了精神,甩掉棉袄,捋起袖子,越写越卖力,越写越带劲,尽管三九隆冬,额头也渗出汗来。忘记了已经被红纸染红的两手,不经意地往脸上一抹,立即红了半边脸蛋。看写字的人忍俊不禁,我也自知成了“红人”,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就这样从这家写到那家,从东村写到西村,不觉已到腊月二十八九。家中也有年事要忙,不再出门。尽管如此,许多要写春联的人自会找上门来。一个个夹着红纸,甚至是冒着雨雪。
热情接待自不说,写了一副又一副,先晾在地上,后晾到架上,再晾到床上,从堂屋到内屋,到处都摆上了等待晾干的春联。里里外外红彤彤,我家成了满堂红。
年年写新春联,写出了时代的印记,写出了百姓的心声,不知不觉,一写就是二十余年。写出了与乡亲们的情意,写出了过新年的氛围。住进县城又是二十余载,每至春节之前,这一幕幕像放电影一般,在眼前闪过,心里暖暖的、手上痒痒的。